杨幼娘当场就愣住了, 这……这话让她怎么接?
好在霍桑的马车里常年备着茶水,她下意识地拿起几子上的杯盏,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, 不,白水。
正要牛饮,却听他阴测测地反问她, “夫妇二人?”
刚入喉的白水, 险些被她喷出来,这不是她方才忽悠李管事的说辞吗?他怎么知道?
也不知怎么得,她竟是心里一慌,手中的杯盏险些被她跌落,她连忙陪笑着,“相爷,这些, 这,这些都是误会。”
霍桑突然坐起身,双手环胸向她渐渐逼近, 由于身形的优势,他几乎将她整个人笼了起来。
杨幼娘不敢乱动,万一将他惹毛了她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会怎么过,阿离还在他手里呢!
直到他的脸近在眼前, 霍桑才停了下来, 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,但她依旧能感受得到从他鼻息中喘出的粗气。
她更不敢乱动了。
“你喜欢他?”
“啊?”杨幼娘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, 惊奇地往后靠了靠。
看到她眼里的惊讶,霍桑因愤怒而狂跳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,他缓缓坐回原位。
“既然不喜欢, 以后便莫要同他有所往来了。”
“为何?”
来不及理解他前半段的意思,一听到他拒绝她与江郎君往来,她气不打一处来。
是,她的确与他有过协定,这一年内扮演她的夫人,在人前做出恩爱模样,可江郎君又不是旁人!
“为何?”刚刚收敛的压迫感再度袭来,杨幼娘几乎能瞧见他眼眸中燃烧着的怒火。
好半晌他才道,“林幼娘,莫要忘了你我的协定!若是你在外头做了任何有辱霍府之事,就莫要怪本相心狠。”
话音刚落,马车突然停了下来,霍桑只瞪了她一眼,便起身走了下去。
似乎有些怒气冲冲。
杨幼娘原本想反驳的,可她至今还因为那“夫妇二人”四字心虚着。
紧要关头权宜之计,难道他不懂吗?
江郎君在她心中,是兄长更是恩师,亦是如白玉般通透的郎君。
说实话她心底确实是有一丝喜欢的,可她也有自知,如她这般身份的女子,哪里配得上喜欢他?
她是地底下的淤泥,是碎土里的瓦砾,而江郎君是高贵无暇的玉。
她不配啊。
她呿了一声,这本就是个明摆着的事,霍桑就是在故意找茬!
自己的庄子自己管不好,还连带她这个冒牌夫人被自己庄子上的管事给绑了,他面子上定是过不去。
而且此事还耽误了他进宫看淑贵妃,所以他才将气撒在她身上的。
呿,幼稚!自私!缺心眼儿!
要是腹诽能杀人,霍桑此时在杨幼娘的无懈攻击之下,至少死了一万次了。
刚下车,霍桑便觉双腿有些发软。
他哪里知晓,他只是入宫看一看柔儿,便被皇帝强行留下,井陪他喝酒,皇帝还为此特地罢朝三日?
等他醒来得知杨幼娘的情况时,已然是傍晚时分。
杨幼娘与他虽是协定关系,但这一年内,他对她依旧负有责任,若是她因他的缘故而受伤,他这辈子也难以心安。
自身子虚弱后,他已经多年不骑马了,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,为了尽快前来营救,他竟毫不犹豫地骑上了皇帝送他的御马,直接往南郊飞奔而来。
原以为这女人身陷囹圄,会感到害怕无助,甚至会缩在角落里哭,没想到,当他单骑赶到时,竟听见那女人与旁的男子自称“夫妇二人”?
还试图勾引旁的男人?!
当他死了吗?
虽然是协定关系,她也理该守好应守的妇德!
大约是怒火攻心,再加上一路骑马疲累,他终究没熬过十步。
当杨幼娘腹诽完从马车里下来时,霍桑正在第十一步上摇摇欲坠,最终噗通一声,倒在了地上。
杨幼娘也被这一幕吓得惊着了。
这活阎王的身子是纸糊的吗?
来不及多想,杨幼娘拔腿向他跑去,天爷啊!她可不想一年之期没到,她就因为守寡而永远留在霍府啊!
一想到此处,她此刻比任何人都心焦,“相爷!妈呀!还愣着作甚?医者!霍一霍二!都给我去寻医者!”
霍一霍二被她的焦急惊得一愣一愣的,她一下令他们便一个闪身冲了出去。
杨幼娘慌张地要将霍桑抬回马车,谁想不过几息,他们又跑了回来。
她插着腰怒道,“你们回来作甚?”
两人挠了挠头,霍二更是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亮着灯烛的一处小木门道,“夫人,那处便是医馆……”
杨幼娘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,那是一扇极其不起眼的小木门,幽暗灯烛的照耀之下,她看到有大片大片的藤蔓簇拥着那扇门。
显得很是诡异。
她万万没想到,这么一扇诡异的门,竟是一座医馆。
她也没那么多时间细细思考,既然他们说了,那她便只一人架着霍桑往那扇诡异的门走去——霍桑这副虚弱的身子,要是旁人架她实在不放心啊。
霍一霍二原本想上前帮忙,见自家夫人如此健步如飞,也再不好意思插手,只是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便紧跟着她走进医馆。
自杨幼娘从严氏口中探得庆阳候常常来南郊买药,霍桑便暗自买下了这一家医馆暗中观察。
医馆里坐堂的医者是霍桑的好友纳兰医生,他曾是宫中御医,后来家中母亲去世,他辞官回乡丁忧了一段时日,近日才归。
霍桑的病,一直都是由他诊治的。
知道霍桑无碍的消息后,坐在廊下的杨幼娘终于长吁了一口气。
只要霍桑死不了,那就好。
霍一霍二见她这般,心中感动之心再起。
没想到夫人对自家相爷如此上心,等相爷醒来,他们定要将此事一五一十向他禀明,以免除在别庄里产生的那些个误会!
一众人在门外头待了大约半柱香,纳兰医生终于从紧闭的房门中走出来。
他一身白衣,一脸严肃,见着霍一霍二更是一通劈头痛骂,叫一旁担忧的杨幼娘虎躯一震。
“你们俩是怎么看着你们主子的?不知道你们主子身子单薄不能长时间骑马吗?”
纳兰医生声音洪亮,只方才这么几句话,就让杨幼娘觉得耳边刮过好几道闪电飓风,惹得她脑袋嗡嗡作响。
以至于他接下来的好些话,她都没听清。
她下意识地起身井后退了半步。
教训完霍一霍二后,他转过身往杨幼娘走来。
杨幼娘心里一惊,完了,接下来该轮到她了!
这里是他的地盘儿,霍桑还在里头,她顶着霍桑夫人的名头又不能随便逃。
眼下唯一的一条路,就是他骂什么她就受什么。
她倒也不是怕别人骂几句,只是怕他的气势和他那足以穿透耳朵的声音!
于是她又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。
谁想他只是走到她面前,锋利的唇角微微一勾,双手交叉放在身前,用一个极其温柔的口吻冲她说道,“林夫人,在下纳兰渠。”
杨幼娘:???
她的耳朵好像真的出问题了,这位纳兰医生方才好像不是这个声音!
她猛地抬头,却见纳兰渠正对着她温柔地笑,也不知怎的,在通明烛火的衬托之下,他的这个笑愈发诡异了三分。
“也不知这些日子夫人可还习惯?”
杨幼娘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,又看了一眼霍一霍二的方向,那两人一直埋着头,就像两只被训怕了的猴子。
纳兰渠以为她没听懂他的话,便找补解释道,“看来是某唐突了。”
“子渊的性子自小便是那副鬼样子,难得身旁有一个待他如此真心的人,也怪不得他会这般着急了。”
杨幼娘:???
这位纳兰医生的话,她是越听越不明白了。
见她一直低头不语,纳兰渠的声音轻柔了,“夫人也莫要自责,这是子渊自己的决定,他自有能担起这份责任的能力。”
他怕再说会让她感到不安,便黑着脸冲着霍一霍二道,“还不快带你家夫人去厢房休息?”
霍一霍二连连点头,连请带抬地将还一脸懵的杨幼娘塞进了原本给霍桑准备的厢房。
杨幼娘还未反应过来,便被紧跟着进来的几个侍婢扒了个精光,又推进浴桶中泡了个澡,顺便换了身衣裳。
那几个侍婢动作太快了,以至于她还未来得及向她们打听这奇怪的医馆,她们便一溜烟儿全跑了。
就像在屋子里多待一刻便会少一条命一般。
杨幼娘挠了挠头,这里实在太古怪了。
这医馆外头看上去小得像是个诡异的养牛棚,但里头其实很大。
自她从厢房出来之后,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她还没从后院的小路绕回去。
这一点倒也不足以让她觉得奇怪,叫她奇怪的是,这般大的医馆,竟也十分冷清。
就连方才为她洗漱换衣的侍婢她都没见着,更别说霍一霍二这俩会闪身的家伙了。
她总觉得这里就像是另一个霍府。
思及此,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,不会这医馆里也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阵法吧?
有一个药童从她面前走过,他手中端着一只空碗,见她站在原地埋着头思考着什么,便在不远处的廊下停顿下来,井疑惑地看着她。
“夫人,奴瞧着您围着这院子逛了好久了,可是有什么心事?”
黑漆漆又空无人烟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,着实有些吓人,杨幼娘险些被他吓了一跳。
咦?他方才说了什么?
见她这般震惊地看着他,药童很是同情地长叹了一声,又做出一副过来人见多了的学究样,近前来宽慰她。
“夫人放心,霍大爷的病一直都是我们家阿郎瞧的,有我家阿郎在,霍大爷必定没事!”
她管他有没有事?只要他一年之内不死就成了!
但听他这般善良的劝解,杨幼娘也不好意思反驳,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“多谢。”
她追问道,“小童方才说,我围着院子转了许久?”
她自小方向感极好,误入霍府那些个阵法时也能勉强按照原路返回。
可方才,她可是切切实实感觉到,自己是在众多不同的路上行走,怎么在他眼中便是围着院子转了许久呢?
药童恍然大悟,于是走出围廊,借着烛火指着院中一处造型独特的假山山根下的一簇细嫩的杂草道,“这些是醉梦仙,夫人许是受了它们的影响才会迷路的。”
他解释道,“醉梦仙是我家阿郎从本家移植过来的一种能致人迷幻的药草,这东西能给人止疼,但药效很大,我家阿郎一般不会用。”
他蹲下身,掐了一截小草丝儿递给她,“醉梦仙最神奇的地方便是,气味能致幻,但汁液却能解了迷幻。”
杨幼娘将信将疑地将手中渗着的汁液放在鼻腔下闻了闻,果然瞬间豁然开朗。
这汁液,竟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果香以及桂花香。
她猛地一惊,突然想到了什么。
“相爷此刻在何处?”
药童微微一愣,顺手指了指内宅的方向,“霍大爷在我家阿郎房里呢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杨幼娘:相爷,我不过是逢场作戏,你怎么就当真了呢?
霍桑:气得晕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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