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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无名怒火


“本夫人也不过是闲来无事才来逛逛的,你们莫要紧张,都快起来吧!”

众人额前的冷汗也瞬即落了下来,但依旧纷纷起身。

这会子他们谁还敢不听她的话?

自从点算完账册,杨幼娘大抵已经知道霍府穷困的症结。

霍桑就是个不爱管事的,所以才会被一些卖了身契的奴仆骑在头上,这么些年,他们在霍府吃香的喝辣的,怕是早已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。

今日她便要拿这厨房开刀,看他们还敢做那些腌臜事不敢!

眼下这些奴仆都已经起身,但依旧低着头不敢说话,看来方才的两只鸡杀得实在不错。

那么接下来,便要进入正题了。

杨幼娘尽量摆出一副亲切的姿态,“今日本夫人来,其实还有一件事。”

“本夫人确实很爱热闹,但人一多是非便多,有时难免不服管教,反而叫本夫人苦恼得很。”

“为了本夫人的身心康健,也为了诸位少些是非,本夫人决定,从厨房削减些人数出去。”

刚站起身的奴仆们听完,又猛地跪倒在地,“还请夫人开恩!”

夫人口中的削减,与发卖怕是一回事!到头来,夫人还是要来发卖他们!

有厨娘开始哭天抢地,更有奴仆开始到处指认,院中一下喧哗了起来。

“夫人,这一切都是冯师傅所为,小人什么都没做,小人是无辜的啊!”

“是啊夫人!是冯师傅吩咐厨子们各个罢走,他是想让夫人难堪!”

“闭嘴!”红芷冷着脸,怒吼了一声。

方才还喧哗的院子,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。

杨幼娘好言道,“诸位在霍府侍候了那么多年,没功劳也有苦劳,本夫人也不是个没良心的人,自当会好好待你们。”

“只是偶然听东南西北四个管事提起庄子上的事儿,巧了,庄子上还真是缺人手。”

她仿佛是个苦口婆心劝喂久病未愈的病人喝药的药婆,“本夫人便想着,府上能人堆积如山,若是能调过去帮忙自然是好的。”

“厨房的事务本夫人已经交给了杨一,至于外调几个人,本夫人也不大爱管事,就由杨一帮本夫人定夺吧。”

她正欲起身离去,可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,回过身来,又道,“哦,对了,今日不在厨房的厨子,也都顺便调去庄子吧。我与相爷也就两个人,也无需那么多菜。”

她再次强调,“今后本夫人与相爷的桌案上,只允许出现三道菜,再多一道,本夫人便扣管事的月钱。”

这才是重点!

连续杀了两只鸡,又做了个苦口婆心的好人,实在是累得慌,刚回屋子,她便扎扎实实地钻进了她的床铺里。

红芷默默帮她卸掉头上多余的钗环,免得她睡时硌得慌。

她难得不在她耳旁啰嗦,倒是叫杨幼娘有些不习惯,“红芷姊姊,你是不是想问我,为何要提拔杨一?”

红芷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,“这是夫人的决策,婢子没有资格过问。”

“我瞧了冯师傅与杨一各自的月钱,冯师傅是天佑十一年进的霍府,而杨一则是天宝三年。”

“论资历,冯师傅确实比他高一些,但若论本事,杨一比冯师傅高出不知多少,可这么多年,杨一依旧领着普通奴仆的月钱。”

她抬眉,弯弯的笑眼里满是得意,“那这可就有意思了。”

若是给一个可能,杨一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能取代冯师傅的大好机会,而且他又是个很识时务的人,定然会答应。

只要他一答应,那么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。

填坑她不擅长,挖坑她倒是挺上手的,特别是对这种刁奴,一挖一个准!

说到底,她还是要庆幸相府的奴仆男子居多,若是让她遇上了那些难缠的女奴,她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应付不了。

“夫人当真想要他一人独大?”

“自然。”杨幼娘笑得愈发灿烂了,“你知晓的,本夫人就是爱热闹。”

“婢子只是担忧,若是相爷知晓……”

“是他让我管的,我既管了,他还要出尔反尔想插手不成?”

杨幼娘说得不错,霍桑确实不会插手后院的事。

其一是他不爱管,若他真的管了,霍府财务状况也不会这般糟糕;其二他政务繁忙,也无暇管。

杨幼娘便是吃定他这两点,这才放心大展拳脚。

也因为霍桑这两个优良品质,她才放心计划她的捞油水之路。

彼时回府的马车内,霍桑正闭目养神,阮柔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。

仿佛回到了儿时。

自一岁抓周时,他便被老皇帝选中给刘牧当伴读,可以说,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大多数都是在皇宫里度过的。

牙牙学语蹒跚学步,直至写诗作画满腹经纶,成长的每一个阶段,作为生父生母的长公主殿下与霍驸马,陪伴他的次数少之又少。

他是同刘牧一块儿长大的。

他一直认为他的人生陪伴者只有刘牧一人,谁想他却遇到了阮柔。

阮柔乃已故阮太傅之女,十岁上,她自飞云观下山,便入了宫,成为已故太子刘擎的伴读。

他永远也忘不了,那日雨过初晴的晌午,她一袭粉色的广袖留仙裙行至桃花树下。

一阵风带着春日独特的爽朗的风袭来,撩起了她的额间的秀发,漫天花瓣随风而落,恰好点在了她的衣裙上。

她嘴角微微一扬,极其温柔地将裙角微微一摆。

从容、自信、温柔、清澈。

让坐在桃花树下小憩的他,一时竟忘了呼吸。

她慢慢靠近,微微躬身,甜美的声线钻进了他的耳朵里,“请问,太子殿下在何处?”

“相爷!咱们到了!”

霍二的声音突然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,脑海中有关于阮柔的画面也戛然而止。

他试图不去理会霍二,再回头寻一寻那美好的场景。

谁想,霍二又道,“相爷!出事了。”

霍桑有些生气。

“何事?”

“有奴仆来报,后厨打起来了。”

怒气在丹田游走,他努力克制住情绪,暗自咬牙,“林幼娘呢?”

霍二顿了顿,不太敢出声。

“恩?”霍桑再问。

霍二微微低着头,良久才道,“夫人正在屋子里小憩。”

内院发生此等事,她居然还在小憩?

也不知是何情绪在作怪,一向不管后院事的他,顿觉得怒火中烧。

他猛地掀开马车的门,从车上走了下来,日影已然西斜,他倒要看看,这女人能小憩到何时!

后院依旧如往常那般安静,落在光影里的水榭卧房如一朵夏日绽放的莲花,直直地挺立着。

微风渐起,撩起水面上点点涟漪,霍桑的脚步也更加地密集了起来。

卧房的门紧紧关着,霍桑的脸色更差了。

霍二跟在他身后,他从未见过如此情绪的相爷。

看来今日夫人要遭殃了!

他暗暗在心中给杨幼娘祈起了福。

砰得一声,卧房的门被他狠狠推开,正趴在几子上看账本的杨幼娘猛地吓了一跳。

手里的笔也随之落在了地上。

饶是镇定惯了的红芷,此刻亦是被吓得退了半步,几息之后才想起要去扶杨幼娘。

杨幼娘正沉迷于欣赏东南西北庄记录账册的高明手段,还没从里头缓过神,便被突然入门的霍桑吓飞了七魄。

她正要发脾气,可对上这么一张冷脸,她突然冷静了下来。

何止是霍二,杨幼娘也没见过这般脸色的霍桑。

好在霍二平日里与她关系不错,待到霍桑进门的那一刹那,狠狠地给她使眼色。

杨幼娘暗自会意,将探出来的脑袋缩了回去。

无论是动物还是人,在暴脾气时千万要顺着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
杨幼娘自然是懂的,所以,她此刻异常乖巧。

大约是霍桑在气恼中,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极重的压力,少倾,却听霍桑冷冷地甩出三个字,“滚出去!”

得嘞!

杨幼娘如蒙大赦,慌忙起身,连衣裳都忘了整理,正要往屋子外跑。

“站住!”霍桑斜睨了她一眼,“本相让你走了吗?”

得,他是想让她当出气筒呢。

未免再起冲突,杨幼娘抽了抽嘴角,再一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。

红芷就这样被赶了出来,眼下屋子里只剩下霍桑与杨幼娘两人。

杨幼娘乖巧地躲在几子后头,微微低着头。

霍桑也是头一回见她这么乖巧地躲着,胸腔里那一团无名怒火一时不知该怎么发。

于是他坐了下来,顺便给自己沏了杯茶。

“很忙?”

杨幼娘微微一愣,一般人的心思她倒是能揣摩出一二来,而这霍桑,那张铁皮般厚重的脸,冷冷地摆在那里,她根本瞧不出他要做什么。

她用舌尖轻轻抵住下颚,迅速弯腰将地上的笔捡了起来,试探道,“妾只是看看账本罢了。”

“听闻夫人提拔了冯一?”

杨幼娘耳尖一动,顿时恍然大悟,看来厨房的动静传到他耳朵里了。

她暗自松了口气,心中又暗暗腹诽,霍桑实在小家子气!

涉及旁的事都没见他这般紧张,一旦涉及吃食,这才过了几个时辰,他便来兴师问罪了。

她再次做出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,点点头,“是。”

“何故?”

为了今后的捞油水之路,杨幼娘原本不打算同他解释,但为了日子安稳,她终究还是打算开口。

“冯师傅病了。”

“恩?”

“相爷知道,妾自小便是在京郊山野长大,见惯了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,妾比谁都知道,病从口入的危害。”

她苦口婆心又十分温柔地同他解释道,“妾听闻相爷身子不好,那冯师傅竟还每顿给相爷吃大鱼大肉,实在居心叵测。”

“权衡利弊之下,妾只好让冯一接替冯师傅的位置。”

“有一件事相爷或许不知。”

她轻轻抬眸,小心翼翼道:“其实冯师傅早就不管相爷饭食了,相爷平日里吃的那些,都是冯一在管着。”

“冯师傅年纪大了,而今又病着,倒不如就让他在他的别苑里将养着,恰好他与那些个妾室也许久没见了……”

“恩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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