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雨薇从来就不是什么笨蛋, 她知道要走大路,小路不安全。
她知道要走有灯照着的路,太黑不安全。
她知道要走人多的地方, 人少不安全。
但是没有用。
她刚从笃行路拐进去, 池惟就像是行踪不定的阴魂, 就这么一路追着她, 忽然一下就挡在了她面前。
“啊——”
她吓得一声尖叫, 调头就要跑。
“回来。”池惟只是一伸手,就拽住她, 将她拽进了怀里禁锢起来。
“不!救——”
剩下的呼救声被他用手堵了回去。
他们站在人群热闹的笃行路里,周围都是从校外回校的人, 大家说着笑着, 因为她的尖叫而投过来打量的目光。
“看什么看, 情侣吵架没见过?”池惟瞪着他们吼到。
原来是情侣吵架。
大家大概觉得这种事司空见惯,那打量的目光就收了回去。
再没有任何人关心她,关心她是否被人挟持,只当她是闹了脾气的女孩子,被哄哄就好。
郑雨薇用力地掰着池惟的手,但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与他抗衡, 反而像是与他亲密接触,打情骂俏。
池惟半抱半拽地将她拖到了旁边的小路上, 那里有长椅, 有的时候会有人坐在那里, 但是今天没有。
“以前你也不这样。”池惟圈着她的后脖颈强迫她坐到了长椅上, 下巴搁在她的肩头,凑近她的脸,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味。
“我好想你。”他说。
“救——”
趁着他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, 她又想大声呼救,被池惟一下又给堵上了。
“你不乖。”他声音放得很低,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,凑在她的耳朵边,喷洒出的气息让她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“为什么要叫呢。”
“我也不想捂住你的嘴,我更想用我的手来抱你。”
“如果你再叫的话,我就只能吻你了。”
郑雨薇惊恐地瞪大了双眼,绝望地摇着头抗拒。
“乖乖的,我想好好和你说会儿话。”他说,“你不见的这三个月,知道我有多想你吗?”
“朝夕相处的十二年,你真以为我没有心。”
“你怎么可以背叛我的感情呢。”
他还是头一次说这样的话,更像是情侣吵架后男方认错时的耳语。
然而郑雨薇只觉得恶心和恐惧。
他或许确实喜欢她,但绝对不是平等的喜欢。
在他的眼里,她一直都是个宠物罢了。
她并不想听他说这些情话,只想离开,只想跟他死生不复相见。
她想拥有光明,而他却是无边黑暗的地狱。
他还在痴痴地说着他自以为是的情话,郑雨薇不想再听,只在一分一秒不断流失的时间里想着逃脱的办法。
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,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宋清浅打来的。
每天晚上,算着她回宿舍的时间,如果太晚还没回去,宋清浅就会给她打个电话关心一下,怕她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。
只响了几声,池惟就被吵得很不耐烦,本来还深情款款的脸上乌云一片,双眉紧蹙,要去摸她兜里的手机。
她紧紧地捂住,不想被他拿走手机,怕他直接扔掉或者砸坏,或者不再还给她。
“我不能看?”池惟咬牙切齿地说着,抢她手机的力度更大,“我还偏要看看,是哪个王八蛋打来的电话。”
电话一遍遍地响过,最后直接停了不再响起,然而池惟抢她手机的动作却没有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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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边,宋清浅急得在宿舍里来回踱步,电话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,想到开学那天晚上郑雨薇都闹到了警局,这事儿她怎么放心得了。
也不知道该找谁,干脆给她堂哥宋清和打了个电话过去寻求帮助。
“哥!我有事找你帮忙!”
这一边,宋清和跟燕回几人走在一起,正走到了那条小路上。
“没空。”宋清和言简意赅,将她的电话挂断了。
宋清浅气得吹眉瞪眼,又挨个给燕回他们打电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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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雨薇被池惟困住的那条小路里,燕回已经跟宋清和、陆君白、边骁还有言秋往她的位置靠近。
其实一直就不远,应该说,她一直在他们的视线范围里。
这边池惟没抢到手机,所有的耐心和温柔还有情谊全部消散,一把掐住她的下颌,逼得她抬头看着他。
“真要我对你凶一点是么?”他说着凑近她的脸,呼吸喷洒在她脸上,眼神里带着深深浅浅的怒意,“可我忽然舍不得呢,我想——”
他寸寸逼近:“吻你。”
郑雨薇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,双手不断推拒着他。
不可以、不可以……
“救命——”
她刚喊,又被池惟捂住了嘴。
随后他掐着她的脖颈,迫使她仰起头来,再掐住她的下颌,让她只能张着嘴,却不能再发出声音。
脖颈和下颌骨都传来强烈的痛感,她不断用手去捶打推拒池惟,但并不能换来他一丝一毫的心软。
他像是铁了心要吻他,呼吸越来越近,他的脸也越来越近。
他要亲上来了。
郑雨薇闭上眼,脸颊滑下一滴泪,她的内心绝望而又平静,仿佛心脏都不会再继续跳动。
就在空气都要被抽光的瞬间。
忽然,一阵风猛地冲了过来。
随后一声惨叫响起,那个侮辱的吻并没有落下来。
钳制她的那双手被抽离开,她重新获得自由,低下头猛地咳了几下。
下颌骨好像都快被掐得脱臼了,传来一阵又一阵隐隐的疼。
她脸上还带着一滴未干的泪,手握着被掐疼的脖子,抬起头来,茫然四顾,在斜前方看见了被人抓住的池惟。
他刚要骂出声,被身旁的言秋捂住了嘴。
而后他便手脚并用地挣脱着言秋给予他的束缚。
一旁还站着三个男人,有两个她不认得。
他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,却并没有上前,只有言秋一个人控制着池惟。
池惟实在太疯了,眼看着要挣脱了言秋的桎梏,一旁的男人才过去帮忙。
刚过去要抓池惟,就见池惟猛地挣脱开了言秋捂住他嘴的手低下头张嘴要咬他。
那男人眼疾手快地躲开了,嘴里还骂着:“你他妈属狗的啊?”
随后另一个男人便也跑过去帮忙,一同行动,才将池惟控制住。
“你们他妈的人多欺负……”后面的话池惟还没喊完,嘴又被言秋捂住了。
“谁乐意欺负你啊,一个小屁孩。”那个差点被他咬到的男人嫌弃地开了口,“这要换我年轻几岁,早就揍你一顿了,谁一天跟你似的就会打打骂骂的,幼稚死了。”
池惟还在挣扎着,那几个人只是将他控制起来,并没有下一步动作。
郑雨薇握着自己的脖子又咳了好几下才算是缓过气来,嗓子眼里有股血腥味,就像是剧烈长跑后的那种感觉,让她有点想干呕。
等到嗓子终于不再干疼的时候,她睁大了眼开始找人。
他们都在,那燕回呢?
而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方向,那路灯灯光照耀下,站着一个人。
他好像总是习惯性地穿一件白衬衫,将袖口挽至臂弯,带着一点严肃正经,又有一点随意的洒脱。
郑雨薇看不清背着光的他脸上的表情,但能感受到,他也在看着自己。
他站得远远的,就像是一个局外人,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却又好像不是局外人——
他朝着她走了过来,一步一步,走到她面前。
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,低头凝视着她,而后伸出一只手:“跟我走吗?”
和那天晚上一样的话,只不过那天晚上她正被池惟挟持,而如今她刚已脱离了池惟的掌控。
郑雨薇看着他伸出来的手,清瘦但却很有安全感,指节修长,指骨分明,手指微微向上弯着,形成了一个邀请的状态。
那伸出来的手好像有着什么魔力,诱惑着她伸手放上去。
要放上去吗,要跟他走吗?
郑雨薇屏着呼吸,缓缓地伸出颤抖的右手。
距离他的手还有一公分的时候,她停了下来,犹豫着,眨了眨眼,抬眸看向他,眼睫轻微地抖动着。
她不懂这是不是一场交易,但却好像对他伸出来的手没办法抗拒。
恍惚之间,她觉得,自己应该抓住点什么。
随后,她破釜沉舟一般,将手放了上去。
然后就看见他慢慢收拢了手指,将她瘦瘦小小的手握在了手掌心里。
他的手掌心带着一点温热,却又好像在握紧她的手时瞬间升了温,变得灼热。
郑雨薇的心尖儿瞬间狠狠地、用力地、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。
“跟我走。”他说。
这一次,不再是询问,而是带着引导。
那就跟他走。
郑雨薇随着他拉着她手的力道站了起来,视线落到一旁的小树林里。
那里池惟被言秋一手压着胳膊一手捂住嘴,正在怒目看着她,视线落在她被池惟牵住的那只手上。
如果眼神也是一件武器,那么她想,现在她的手,不,连同燕回的手,应该已经被他剁成了肉馅儿。
她忽然想起,就在刚刚,池惟对着她说了那么多“情话”,想起他那疯狂却又痴情的表情,想起他想亲吻自己时灼热的呼吸。
鬼使神差一般,她拉着燕回的手走到了池惟面前,“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,离我远一点。”
她说着话故意将她和燕回牵着的手展现在池惟面前,似乎想仗着这个刺激到池惟的情绪。
当然,如果池惟真的喜欢她的话。
然后她便看见池惟双眼一片猩红,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。
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或者吼些什么,但他被捂住嘴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他从前那么狂傲放纵肆意妄为的一个人,如今竟也落到这样的地步。
这样的场面,如果被钱之琳和郑如意看到了,指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子。
但看见她这样,郑雨薇忽然发现,自己的心里有一丝快感。
就在这时,她好像隐约觉得,自己的心态有了一些变化。
从前,她只想逃离池家,逃离池惟的掌控,但就在刚刚,看见池惟那样的反应,她忽然有了别的想法。
她想看着池惟清醒地难过,比她从前更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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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雨薇任由自己的右手被燕回牵着,跟他并肩慢慢地在学校里走着。
她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去哪里,但内心却盲目地坚信他是一个好人。
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快要到南校门的时候,一直沉默的他忽然开了口,像是提醒:“再往前,就出学校了。”
郑雨薇抬头一看,确实是马上就要出校门了。
但她不太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,是在问他,要不要跟他出去,还是,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?
“往左是回栀苑的路,”他忽然半侧过身,垂眸看她,“你选一个。”
栀苑就是她住的那栋学生公寓的名字,她明白了,他的确是在给自己反悔的机会。
燕回垂眸打量着她的反应:犹豫、纠结、迷茫、思虑……
大概她自己也没想好,到底是要依附于他,还是靠着自己去抗衡池家和池惟。
郑雨薇低着头,脑海里不断闪过很多想法。
而后,她清楚地明白,她不想再攀附任何一个人,不想依靠任何一个男人生存下去,她想自己是独立自由的个体。
她知道的,如果自己今天跟他走了,哪怕他是个好人,自己往后也是要在他的羽翼下生活。
那生活可能很安全、很安逸、很舒适,但却不是她所要追求的。
如果那样,她从池家逃出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?
就当她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好了。
郑雨薇闭了闭眼,左手忽地收紧了,不敢看他,转而小声却又坚定地开口:“我想回去。”
燕回没有回应。
郑雨薇怕自己惹怒了他,只好嗫喏着补充:“我室友很担心我,给我打了很多电话,她还在等我回去,我……”
“我送你。”
不等她说完,燕回便松开了她的手。
手上包裹着的温度骤然离去,郑雨薇感觉自己的心也空空的。
难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吗?
但她好像并不后悔。
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,燕回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,眼底有隐约的欣赏。
他没有猜错,也没有看错。
她是坚韧的蒲苇,而不是需要依附于人的藤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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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回一路送郑雨薇回宿舍,她在他的注视下进去,要上楼梯时,忽然转过头往外看了一眼。
他竟然还没走,在目送她上楼。
他们的视线,隔着夜晚十点的空气打了个照面。
郑雨薇心头一凛,飞快地转过身往楼上跑去。
刚到二楼,就碰上火急火燎下楼的宋清浅,俩人差点撞上。
宋清浅见到她一把抓住,上下查看了一遍,忍不住拍了她肩膀一下,语气里带着哽咽:“你怎么才回来啊!都快急死我了!”
抱怨完,她就一下抱着郑雨薇呜呜呜地哭了起来:“我以为你被抓走了呜呜呜。”
郑雨薇回抱住她,轻轻地在她背上拍打安慰着:“没事浅浅,我回来了。”
她一直迷信地认为,怀羽和宋清浅是她努力不计后果逃出池家后上天给她的奖励。
她们跟自己不过萍水相逢,却将她当成亲人一样关心。
哪怕从前的她并不幸福,但这人间依旧值得。
-
另一边。
燕回重新回到那条小路,小树林里言秋他们还抓着池惟,但看起来跟之前不同,好像打了一架。
见燕回过去,他还是狠狠瞪着他,以一种恨不得杀死他的眼神。
果然,他刚走过去,言秋就说:“燕总,这家伙真的疯,刚刚一不小心被他挣脱了,还逼得我跟他打了一架。
燕回垂眸看着池惟,他明明是被言秋打了一顿,但他只瞪着一双狗眼看着自己。
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趣。
如果不是池惟三番两次疯了一样找存在感,这样十八岁的男生,幼稚得让他看都懒得看一眼,又何谈跟他动什么手。
“别只会瞪我。”他说,随后蹲下身掏出张名片,“看清楚了,我叫燕回,有事冲我来,随时奉陪。”
说完,他扯开池惟的衣领,将那张名片塞了进去。
而后,看着池惟因为牙齿狠狠咬紧而微微颤抖着的脸,微微蹙眉:“梧西市或许是你的地盘,衡南却不是法外之地。”
“言秋。”燕回嫌弃地拍了拍刚刚扯了池惟衣领的手,起身给了言秋个眼神,“送他回酒店。”
“啊?”言秋不解。
不是吧,还要送这个小变态回去啊?
“池家太太不是还在酒店等?”燕回很善解人意,“送他回去,对池太太说,让她好好教育儿子,不然下次遇到别人,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。”
言秋便明白过来:这是要给池家太太钱之琳一个类似于“下马威”的警告,让她管管她这疯狗儿子。
“好的燕总,我马上去。”
陆君白凑过来,有些不解:“三哥,干嘛不把他送进局子里呢,刚刚咱们不是都录下来了?”
“然后呢,等他过几天又出来兴风作浪吗?”燕回收回看着池惟的目光,胸中自由丘壑一般,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陆君白眨巴眨巴眼,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:“也对,这玩意儿没什么大的证据和犯罪,还真不能轻易送进去,否则出来还得祸害人。”
“可是,直接把他放走,岂不是放虎归山吗?”陆君白还是想不明白,“那难道不是更可怕?”
“你懂什么?”边骁都看不下去了,敲了敲陆君白的脑袋,“三哥这是放长线钓大鱼。”
宋清和刚从旁边回了宋清浅的电话回来,怨念道:“浅浅刚刚把我一顿骂,说还好她的室友平安回去了,否则跟我没完,什么玩意儿啊,她的室友有老三的人重要?”
说着他还带点鄙夷:“说是什么小鱼儿,哪有人叫小鱼儿的?”
燕回听见这个名字就向他看过去:“小鱼儿?”
“对啊,她室友,小鱼儿,说是遇到了什么变态,被人救了,怎么这学校变态这么多。”
燕回凝眸,若有所思。
“三哥,你还没说呢,什么放长线钓大鱼?”陆君白没搞明白不罢休,心里痒痒的就难受。
宋清和刚刚没听他们说什么,这会儿也跟着问:“什么钓大鱼?钓什么鱼?”
“哎呀,就是三哥刚刚不是把池惟放走了吗,我们就问为什么,三哥说是放长线钓大鱼。那玩意儿那么危险,跟个不定时的炸、弹似的,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炸开了,多恐怖啊!”
边骁若有所思:“恐怖的倒也不止他一个,按照三哥给的信息,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算了。”
“所以是放什么钓什么?”
“放池惟。”燕回眸色深深,“钓池家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今天是中午十二点准时更新的哦
大家为什么会觉得解决池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啊,这显然是不可能那么简单的
况且,不只要解决池惟
最主要的,得是小鱼儿亲自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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